5
在研究所负责接应我的是师兄贺希。
我们的专业是从事航天领域的研究。
当初大学毕业后，导师吴老再三挽留我继续在他的团队里工作。
林蕊，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研究航天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可以保证，只要你留下来，一定能在这个行业内大放异彩，以你的能力和本事，回归家庭太可惜了。
那时，顾烨在长辈的催促下，最终点头跟我结婚。
对他来说，是顺水推舟的妥协，却要我牺牲自己的事业与前程，做在他背后支撑的女人。
好在现在，我想通了，曾经失去的东西，要一样一样地捡回来。
贺希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满身儒雅沉稳的风度。
外界传闻高冷男神的他，其实只是性格拘谨内敛，尤其跟女孩子说话就脸红。
还记得当初在组里做研究时，导师就无奈地对着他说：就你这副闷葫芦的性子，这辈子八成是要孤独终老了！先成家再立业，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人结婚了。
系里的教授甚至连一丝不苟的教导主任都给他介绍过相亲。
可贺希都没有答应，当时他看了我一眼，抿唇搪塞说：我、我不着急。
现在，他接下我的行李，扭头朝向研究所的大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说：项目还有几天才能开始，研究所给分配了宿舍，以后咱们就要在这儿工作和生活了。
他顿了顿，扭头看向我，又皱眉：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么？
京市位于北方，几乎没有秋天，气温骤降的厉害。
我无奈地一笑说：没事儿，先去宿舍吧。
贺希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了我，把行李放进宿舍，他又提议说——
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出去吃。
研究所还有几天就彻底关闭了，趁现在还能自由进出，我带你去备点东西。
我点了点头，对他说：谢谢师兄。
6
贺希带我去吃了烤鸭。
这东西可不便宜，贺希平时很节俭，工资基本都投进研究经费上了。
我看了眼牌子上的价格：有点贵了吧？
贺希抿了抿唇，说：没事儿，难得你来一趟，当然要吃点地方上的特色美食。
京市地方很大，城市也繁华，贺希带我逛了好几家百货商场。
什么暖水瓶被褥子全都有，贺希最后还给我买了个暖手的热水袋。
我无奈地说：现在才入秋呢，应该用不上这个的……
贺希又说：没事儿，我记得你的手容易得冻疮，早点备着，到时候你就不会难受了。
我的冻疮还是因为顾烨才得的。
那年雪灾，团里接到紧急任务，要清除马路上的冰冻积雪。
可人手不够，顾烨便发挥带头作用，找家属和亲朋好友来协助。
人一多，物资就不够用，顾烨扭头对我说：你是我的家属，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他让我把手套脱下来，递给了团里的一个新兵。
路过一家服装店，我不经意瞥见橱窗里展示的毛呢大衣，不禁多看了一眼。
贺希又说：我看你冬天带的衣服不多，进去看看吧。
我赶紧推辞：不用了，我不适合这个。
贺希却咧嘴一笑：先试试看吧。
他把我拖进了服装店，让售货员取下来那件红色的毛呢大衣给我试穿。
然后扭头对售货员说：把这件包下来吧。
见我还想拒绝，贺希抢先说：我是你师兄，照顾同门是应该的，再说了……
别说什么合不合适，那年你结婚穿的那件，我见过，明明是挺好看的。
我愣了一下，心中莫名地有种暖流在涌动。
到达京市的翌日早上，贺希带我去看升旗仪式。
寒风阵阵中，我穿着那件红色的毛呢大衣，显得很精神，一点也不冷。
贺希抬头望着冉冉升起的旗帜，有些遗憾——
可惜我们的工作涉嫌保密，这次就不能拍照了。
我扭头看向他的侧脸，突然笑了下：三年后，我们再来，到时候再拍张合影。
师兄，到那时，你还会陪我来吗？
贺希一怔，随即坚定地点头嗯了一声。
7
在研究所工作两个月后，导师吴老偷偷摸摸地找上我。
林蕊，你老实告诉我，来研究所的事儿，你真跟顾烨商量过吗？
我怎么听说顾烨现在正到处发了疯似的找你呢？
那天我离开后，顾烨回到家就看到了离婚协议书和流产证明。
他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跑去医院抓住当初在医院负责我的主治医生，怒吼着质问孩子是怎么没的。
医生也很莫名其妙：顾团长，你怎么才知道这事儿啊？
你夫人那天刚送到医院就流产了，腹部遭到撞击导致的宫内出血，你们家属怎么回事？都这么严重了，还说是简单的动了胎气，幸好我们抢救及时，不然你夫人的命都没了。
之后，顾烨又去老家找了我的父母。
在出发之前，我确实给父母打过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去外地工作，要两三年才能回来。
因此，父母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为了探听我的下落，顾烨在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但均一无所获。
吴老唉声叹气地说：他也算聪明，找遍了你的家人和朋友，最后探听到我和我的团队都来了京市，就猜测你可能也在这里，听说他最近在申请调职，想来这里找你。
我冷哼一笑，研究所大院外面有重兵把守，别说顾烨，连我们内部人员都不能随意进出。
对上导师唉声叹气的目光，我回答说：导师，我已经跟顾烨离婚了。
我把那份离婚协议推到导师的面前，说：我的决定与发展，应该用不着跟前夫商议吧？
吴老无奈：可他总是在外面找你，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淡然一笑：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当你一心决定向前的时候，是听不到身后的声音的。
8
我们的研究在三年后如期完成。
举国欢庆的氛围下，导师吴老也迈着沉重年迈的步伐走上讲台：非常感谢大家的付出，此次项目研究成功，对我们航天领域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
整整三年的时间啊，我非常理解你们为此奉献牺牲了什么。
现在我宣布，我们的航天研究计划圆满结束，你们可以跟家人团聚了。
研究所的同事都快疯了。
在喜极而泣的拥抱庆祝中，我跟贺希也相视一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走向他，问：师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贺希幽深的眸色注视着我，说：完成我们三年前的那场约定。
三年前，我们说过，等项目研究成功，就去看升旗合影的。
我点了点头，又说：在此之前，先找个地方大搓一顿吧。
在研究所这三年，整天吃食堂大锅饭，我真快成苦行僧了。
贺希笑了笑，说：好，我请客。
办完相关的手续后，我们在研究所广场集合，那里早有大巴车等着。
我俩‘出狱’后的第一站，就是火锅店。
火锅店的生意很好，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坐在了我们的对面座位。
望着人群中那张熟悉的脸，我不禁挑眉。
早听说顾烨申请来京市任职了，但不会这么巧合吧？
五年不见，顾烨变得沧桑了许多，头发白了点，胡子拉碴的。
那群人中，有人好奇地问：顾团长，听说您是三年前申请调任京市的？
京市好啊，有发展前景，顾团长这样的人才，就是要来这里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一阵恭维声中，顾烨却摇了摇头，解释说：我夫人在这边工作。
又有人脱口而出：顾团长的夫人，那不是……
很快就有人使眼色截住了话头，打圆场说：听说顾团长的夫人是个科学家呢！
在保密部门工作，一听就不简单，难怪让顾团长念念不忘不远千里来找她。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服务员上菜时，顾烨不经意一眼瞥到了我。
他瞬间愣住了，紧接着激动地冲到我面前——
林蕊，我终于找到你了！
9
相较于顾烨的激动，我的反应却平静了许多。
我淡淡地问他：有事吗？
对于我的冷淡，顾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放轻了声音乞求说——
林蕊，我等了你三年，不远千里调任来这里找你……
我抬起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反问：然后呢？
见情况不对，跟顾烨来的那几个人也围了上来，打圆场冲我恭维说：这位就是我们团长夫人吧？一看就不简单，果然跟我们团长天生一对，怪不得能让团长等这么久……
我深吸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回应说：顾烨，我们离婚了。
这下，现场的气氛瞬间寂静下来。
那几个妄图活跃气氛的朋友也尴尬地杵在了原地。
顾烨表情破防，说：我没同意离婚。
我笑了，从背包里抽出那份离婚协议书：顾团长亲自签的字，不想认账？
顾烨急了：那是你骗我签的，不是我心甘情愿，我不知道……
我挑眉：我骗你？协议书摆在你的眼前，你连看都不看，怪我？
我对着他红唇幽幽地倾吐说：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为什么连离婚协议都懒得看么？
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姜槿说她不舒服。
然后他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姜槿的身上。
这些年来，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在他心里，姜槿永远是第一位。
对我，哪怕只是简单的敷衍，都是不耐烦的。
顾烨的眼睛都快红了，他戒备地看了眼旁边的贺希，强撑着体面说：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可以单独聊聊吗？三年不见，就算是老朋友，也能给个机会叙叙旧吧？
我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没有跟前夫叙旧的习惯。
再说了，你不是早跟姜槿结婚领证了？
恭喜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想做情圣，先回家看看结婚证上的老婆是谁吧。
010
这件事，是姜槿告诉我的。
顾烨查到我在研究所工作以后，她也往研究所大院寄了不少信件。
但都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直到研究所解封，那些信件才跟我被扣押收缴的行李一起被退还回来。
在信封里，她夹了张自己跟顾烨结婚领证的照片，故作感激地向我炫耀——-
林蕊，谢谢你愿意成全我。
兜兜转转，我又找回了自己的真爱，现在我感觉好幸福。
有时间，来喝我和顾烨的喜酒吧，我们想好好感谢你这个媒人。
但没多久，姜槿就暴露了真面目。
一是顾烨得知孩子没了，而我又跟他离婚，对姜槿的态度冷下来不少。
二是顾烨为了找我，特意申请调任京市，被姜槿觉得还对我念念不忘。
于是，她开始写信骂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的孩子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逼你来拉我的吗？
故意玩失踪想引起顾烨的注意？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明白原来你是这样的心机女！
她说她现在才是顾夫人，而我勾着她的老公不放，是不要脸的小三。
她用最阴毒的词句诅咒我和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再也不复从前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将那些信交给顾烨，幽幽地说——
既然结婚了，那就好好管管你夫人，别再做这样可怜又可笑的事情了。
011
顾烨慌张地向我解释，他跟姜槿结婚都是被逼的。
我走后不久，姜槿的抑郁症又犯了。
而姜家那边也给顾烨和姜槿施压，觉得姜槿不明不白地跟着他，给家里丢人了。
姜槿再一次站上了顶楼，哭得梨花带雨地对他说——
顾烨，你别管我了，让我去死吧，我不想被人骂成没名没分的狐狸精……
为了稳住姜槿，为了给姜家一个交代，他只能答应跟姜槿领证。
现在，当着我的面，他面容痛苦地说——
我会尽快跟她离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我挑了挑眉，反问：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顾烨郑重地点头，神情间带着苦涩：是，之前是我不对，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我呵了一声，幽幽地说：可惜啊，现在是你不配了。
研究项目取得巨大的成功，我和贺希都将进入核心部门继续担任要职。
有这样的待遇和前景，‘顾夫人’这个头衔对我来说，就是个可悲的笑话。
顾烨的眼神沉痛起来，对视着我的样子，说了句：林蕊，你变了。
我嗯了一声，回答说：是啊，我变了，变得更好了。
从前为了你，我甘愿放弃自己的前程和潜力，趴在地上做助你步步高升的垫脚石，我每天患得患失，以为我的世界只有你，可这五年的努力，终于让我明白……
离开你，我可以过得更好，不必奢求你给的爱，我也可以做更优秀的自己。
一片寂静到窒息的尴尬中，顾烨终于红着眼睛落了泪——
对不起，是我把你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对不对？
012
顾烨走后没几天，姜槿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跑到我的工作单位闹。
五年不见，她变化了好多。
以前的她总是清冷寡淡，梨花带雨的，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可现在的她，烫着菜市场大妈似的卷发，脸上化着妆容，也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苍老。
她刚到单位门口就被保安拉住了，便冲着我歇斯底里地哭闹——
你这个狐狸精！小三！勾引我的老公……
她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张结婚证，证据似的甩到我的面前。
我跟顾烨已经结婚了，你还要不要脸！居然逼着我老公跟我离婚！
我像是笑话似的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表演。
未免被她冲撞上我，贺希伸手护在了我的面前。
认识贺希这么久，他一直都是温文儒雅，情绪超级稳定的存在。
可这一次，他顷刻冷下了脸，罕见地愤怒起来：你跟林蕊之间孰是孰非，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跟顾烨之间的家事，自己回去处理好，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你真以为，过了三年，就没人知道你们以前的事了？
顾烨很快得到消息赶来。
他对着姜槿冷下了脸：跟你离婚，是我自己的决定，你来这里闹什么？
他向警卫员吩咐说：把她带走。
警卫员上前拉姜槿，却被姜槿挣扎着挣脱了。
她居然拿着刀子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再一次哭得梨花带雨：你想跟我离婚，再去找这个女人对不对？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这三年来，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千里迢迢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她回来了，你又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是吗？
她面目狰狞狠狠地说：你别忘了，我有抑郁症，逼死了我，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针锋相对间，顾烨也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他朝着姜槿怒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在装！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抑郁症的事，是假的啊？
013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顾烨就算再傻，也终于意识到姜槿每次抑郁症发作的契机不对。
于是，他偷偷检查了姜槿服用的抗抑郁药物，发现那只是普通的维生素而已。
当时，顾烨整个人都快傻了。
回想往事，一切的疑问都似乎有了答案。
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姜槿故意装自杀，把顾烨叫到了自己身边。
包括那次害我流产的跳楼，也是故意装出来的。
她根本就不想死，而是笃定了我会救她，然后害我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之后她又找着借口，说自己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
顾烨才趁着去京市开会的机会，带她去旅行半个月。
更甚至，最后装抑郁症跳楼，逼着顾烨跟她领证，许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从那以后，顾烨对她的感情就变了。
他开始向姜槿提离婚，但姜槿死活都不肯。
还愚蠢到一次次拿抑郁症闹死闹活地逼着顾烨让步。
再深的爱意，再深的怜惜，也在一次次的谎言中心灰意冷，变成了厌恶。
发现自己的秘密被揭穿，姜槿害怕极了。
她的刀子掉在了地上，扑通一声冲着顾烨跪了下来。
她楚楚可怜地拉着顾烨的裤腿乞求：顾烨，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你？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不是早就想跟这个女人离婚了？我这么做，只是想让这个女人知难而退，给你一个选择我的理由，你自己也想的，不是么？
顾烨脸色难看起来，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别说了……
他复又睁开了眼睛，冷笑一声：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相信了你。
原本我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有我爱着的还有爱着我的妻子，还有我们的孩子……
现在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014
她跪在地上崩溃大哭：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我每次的选择都是错？为什么她总是过得比我幸福，比我好？
当初她义无反顾地跟着老外出国，就是想去过更好的生活。
可国外的日子，并不如姜槿心中所想。
老男人不求上进，就知道吃喝玩乐养女人，每次喝醉酒回家都会把她打个半死。
所以，她逃回了国内，并孤注一掷给顾烨打电话。
谎称自己患上抑郁症，想在临死前，表明自己的心意道别什么的。
这一次，她赌对了，顾烨果然心疼她，将她接了回来。
然后她盯上了顾烨，开始以抑郁症的名义折磨我，一次次地激化着我跟顾烨之间的矛盾。
她原以为逼走了我，让她得到顾烨，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结果，还是让她落得这副下场。
我走向姜槿，幽幽地问她：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对上姜槿泪眼婆娑的表情，我继续说：因为你从未想过靠自己。
靠谎言偷来别人的东西，靠扮可怜让别人施舍来的爱意，终究是不牢靠的。
我报了警，虽然对顾烨已经没有留恋。
但当年失去的那个孩子，以及那段时间所遭受的苦难，我必须讨还公道。
姜槿被抓了，顾烨再次向她提出了离婚。
姜槿却不肯同意，两人来来回回折磨了许久，才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那天，顾烨还特意拿离婚协议书来找我，不停地对我说——
林蕊，我离婚了，我自由了……
我挑了挑眉，反问他：所以？
顾烨眼睛都红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伤害你太深，以后我会用实际行动弥补的。
他开着车，每天接我上下班，哪怕知道我根本不会搭理他。
他送给我一个纸箱子，里面有好多杂物。
这三年来，每逢思念我时，给我写的信，然后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做的木制手枪。
但都被我付之一炬。
我和贺希最终去看了一次升旗，在旗帜和晨光的照耀下，留下了一张合影。
那天，向来木讷内敛的贺希，跪在地上向我求婚。
他说他早就喜欢我，哪怕我跟顾烨结婚后，也一直在默默守护地等着我。
在研究所的这三年，我其实能感觉到。
我跟贺希的感情，天知地知，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憋着眼中的热泪，问他：你真喜欢我？
贺希点头嗯了一声：年少慕艾，从一而终。
我又说：可我结过婚，还有过孩子……
贺希却抓住我的手，一脸疼惜地说：那只是你的一段伤痛，一段过往。
我只会庆幸，在余下的岁月里，我没有错过你，可以陪你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015
我最终答应了贺希的求婚。
我们从单位分到了房子，一样一样买着家具，终于有了属于我们的温馨幸福的家。
贺希还专门带我去挑了对婚戒，回来时，正好看到顾烨等在门口。
看到我和贺希，他愣了一下。
而我挽着贺希的胳膊，向他展示我的戒指：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夫。
顾烨的手上拎着个袋子，里面是一件毛呢大衣。
他扣紧了包装袋的绳子，沉默片刻，又苦涩一笑。
最终说了句‘恭喜’，然后匆匆离开了。
我跟贺希举办了婚礼，在京市安了家，在忙碌之余，经营着两个人的小日子。
顾烨离开了京市，心灰意冷地调任到遥远的边防。
某次过年回家时，我还曾见到过顾烨，那时，姜槿也出狱了。
她身败名裂，紧紧地抓着顾烨求原谅，顾烨不理她，她就跺着脚闹着说去死。
两人闹成了笑话，而我是看笑话的人。
如今，我跟顾烨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至于他和姜槿之间的孽缘，种因得果，让他自作自受吧。

在老公第九次抛下我去安慰抑郁症的白月光时，我忽然觉得这段婚姻没有意思。
于是答应了国家研究所吴老的邀请，参加国家航天的机密研究。
我填好报名表交了上去，吴老接过后有些迟疑地看着我：你跟顾烨商量好了？这一去，可能要三五年都不能跟家里联系。
我语气坚定：放心吧，老师，他知道的，为国家效力，是我的荣幸。
吴老激动得眼含热泪：好孩子，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研究所欢迎你的加入，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跟顾烨告个别吧。
我点了点头，一个月的时间，够我和他离婚了。
1
提交报名表的第三天，我在医院走廊里遇到顾烨。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姜槿，两人见到我，才停了下来。
姜槿眼中顿时蒙上雾气，委屈兮兮地说：对不起，林蕊，我不是故意的，像我这样的人，让我死了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如果你因为我出事了，我会不安心的。
顾烨都没有看我，抢声安慰她：别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
姜槿又把目光放在我的肚子上，问了句：你的孩子没事吧？
我还没回答，顾烨又急着说：只是动了点胎气而已，你别多想，好好在医院里休养。
明明我的脸色已经那么苍白了。
明明我在医院住了三天，只要顾烨稍微找护士打听下，就知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可他偏偏没有，哪怕知道了，为了安慰姜槿，他或许也会这么说。
我跟顾烨还有姜槿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青梅竹马。
姜槿长得瘦瘦弱弱的，喜欢穿着白色的棉麻裙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顾烨喜欢姜槿，兢兢业业地守护了她二十年。
可姜槿却跟一个玩摇滚的老外跑到了国外。
五年后，顾烨又将她接了回来。
那个男人出轨了，养了很多女人，经常打骂小槿。
小槿在国外受了很多苦，现在精神不太好，咱们是她的老朋友，照顾她是应该的。
在出事之前，我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可姜槿却抑郁症发作，站在了顶楼。
千钧一发之际，是我拉住了她，在巨大的惯性下，我的肚子狠狠地撞上了围栏。
等顾烨和警卫员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捂着肚子倒在血泊中的我。
以及瑟缩在墙角，哭得梨花带雨的姜槿——
对不起，是她非要冲上来救我……
顾烨二话不说，先把姜槿抱上了车。
还是警卫员许洋见我疼到站不起来，将我背下来的。
军区医院内，顾烨看了眼我衣服上的血迹，扭头对医生说了句——
只是简单动了胎气，先给姜槿做检查吧。
现在，对着疼痛虚弱到扶着墙壁快站不起来的我，他又说：小槿受到了惊吓，需要在医院里再观察几天，你没事的话，就先出院吧，这几天我得留在医院里陪护小槿。
你有事就给许洋打电话，他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我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好啊，那你照顾她吧。
2
顾烨陪着姜槿在医院住了一周才回来。
直到医生告诉他，姜槿只是受了点惊吓和皮外擦伤，他才终于放了心。
这一周，我也挺忙的，把家里的书籍和衣服之类的杂物全都收拾了出来。
我把书寄到山区学校和当地图书馆。
我妈和婆婆给孩子做的襁褓和被褥，被我捐给了妇联组织。
既然决定离开，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了。
从外面回来，就看到顾烨和姜槿在收拾行李。
家里缺了这么多东西，顾烨却没有发现。
只有跟姜槿有关的事情，他才会事无巨细地关心。
见我回来，姜槿迎了上来：林蕊，你回来啦？
我将目光放在他们的行李箱上，姜槿又解释说：顾烨要去京市开会，非要带我一起去，正好我也想去京市看升旗，你有什么想从京市买的，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捎带。
我淡淡地拒绝说：不用了，谢谢。
在我们刚刚结婚的时候，顾烨接到邀请，要去京市参加一场聚会。
当时他还不是团长，领导拍着我俩的肩膀说：带上家属一起吧，也让林蕊去京市看看。
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可顾烨却皱起眉：你去干嘛？被人看到了笑话。
姜槿的行李箱中，叠放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毛呢大衣。
是顾烨给她买的，高级定制的外国货，足足花了他两个月的工资。
以前，我也想买件毛呢大衣，总共三十二块，还不够顾烨工资的零头。
可他看都不看一眼，便敷衍说：不用买，你穿不合适。
那件大衣，是我预备买来给我俩结婚当喜服用的。
还是父母见我实在喜欢，掏钱买下来，让我穿在了结婚喜宴上。
当时顾烨瞧见了，不冷不热地扯着嘴角：你实在喜欢，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他永远不明白，京市我自己可以去，大衣我也可以自己买。
我想要的，是他对姜槿那种，下意识的偏爱。
靠向他索取才能得来的东西那叫施舍。
3
顾烨也站了起来。
他动了动唇，向我通知说：这次去京市，可能是一周，也可能是半个月，难得的机会，我想带小槿多逛逛，陪她散散心，这个月的产检，你自己去吧。
顾烨从不陪我做产检的。
有次我想让他休假半天陪我去医院，他满脸不耐烦：团里那么忙，我哪儿有时间？
去医院的距离很远，每次都要等半个小时的公交。
我挺着肚子挤在狭小的车厢内，被人群撞来撞去的很不方便。
有次想搭顾烨的车去医院，他却冷着脸表示——
你才怀孕两个月，又不是肚子大到走不动，占用团里的车，你这是以公谋私！
可现在，趁出差带姜槿在京市旅游半个月就可以。
姜槿的母亲因高血压犯头晕给他打电话，他开车几百公里送去省城医院也可以。
我笑了笑，对他说：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顾烨和姜槿的京市之行玩得很开心。
两人去游览了故宫，去看升旗拍照合影，还去爬了八达岭的长城。
回到的时候，姜槿还带了不少纪念品。
她将那些纪念品分发给亲朋好友，送给我的是一本相册。
里面全是她跟顾烨的合影。
姜槿笑眯眯地说：京市果然是京市，就是跟咱们小地方不一样，林蕊，这次你没去，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好在我跟顾烨拍了不少合影呢！你看着照片，也算有点参与感。
也许是旅行后的好心情，姜槿的气色红润了不少。
亲友夸赞她精神好了许多，姜槿还含羞带怯地看了顾烨一眼，咬着唇说——
哪里，都是顾烨照顾的好。
顾烨盯着我手里的那本相册，大概觉得过分了。
他动了动唇，许诺说：也没什么好玩的，如果你实在想去，等孩子出生后，再去一趟。
我握紧手里的相册，淡淡一笑说：不用了，光看照片就饱了。
晚上，为了给他们接风洗尘，好友安排了饭局。
不明真相的服务员在我和姜槿面前同时倒了一杯酒。
顾烨直接端起姜槿面前的那一杯：你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你喝。
姜槿看向我，微勾的唇角意味深长地说：可林蕊怀着孕呢，她不是更不能喝酒？
顾烨转向我，不悦地皱起眉头：别人不知道你怀孕，自己心里没点数？
什么事都要我提醒，你是三岁小孩吗？
4
一番话，让现场的气氛尴尬起来。
还是好友先反应过来，推搡了顾烨一把，打圆场说：顾团长，心疼媳妇就心疼媳妇，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这是在把林蕊当团里的新兵蛋子训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劝说：林蕊，你别生气，他这也是关心则乱。
昏暗光线下，我抠紧了手，对上顾烨投过来的目光。
我咧嘴一笑，故意问他：顾烨，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
顾烨避开我的视线，木然地说：先吃饭吧。
晚上回去时，姜槿的抑郁症又犯了。
顾烨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床沿边，温柔耐心地陪她说着话。
我懒得理他们，关门回了卧室。
之前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还放在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
我拿出来看了眼，思忖着该如何找机会让顾烨签了字才行。
睡到半夜，我隐约听到有人抽噎哭泣的声音。
我披了件衣服小心翼翼地出门，站在姜槿的卧房门口。
透过那条缝，姜槿坐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地搂着顾烨的脖颈。
顾烨，我现在好后悔，为什么我当初的选择不是你？到现在想挽回都来不及，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每天看着你们在一起，都让我更加痛苦……
你放我走吧，林蕊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她，我不想再耽误你们的感情了。
昏黄灯光下，我看见顾烨身体轻颤，抬手爱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动容的吻了下去——
别犯傻了，你乖乖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二天早上，顾烨把警卫员许洋叫来了。
他头也不抬地对我说：你回娘家养胎去吧。
对上我的视线，他又遮掩地解释说：最近小槿病情反复，我没太多时间和精力照顾你。
我苦涩扯唇，痛快地答应：好啊。
我将离婚协议书混杂在房子的过户转让手续上，拿给他签字——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把南华路那套房子转给姜槿吗？
手续办下来了，你签个字吧。
那套房子，是我跟顾烨最初的婚房，现在空置下来了。
顾烨早就想转到姜槿的名下，还说算是她回国生活后的保障。
顾烨接下来，正要翻看资料时，姜槿从卧室中走出来了。
她揉着太阳穴：顾烨，我今天忽然有点头痛，你请假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顾烨立刻放下了资料，转去关切姜槿的情况。
我目光落在被他放在桌子的那叠资料上，拿起笔塞给他：先签字吧。
顾烨想都没想地在上面签了字，然后吩咐许洋：去备车。
他们离开后，我也拖出了藏在卧室里的行李箱。
导师，我已经准备好了，您让他们在巷子入口接我吧。
临走之前，我给顾烨留了两样东西，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一份是他刚签好的离婚协议书，一份是医院开给我的流产证明。
顾烨，无论是你还是这里的一切，我全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