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我回答，赫连玉又自问自答，「我不会让你死的。」

「但你身边伺候的那些人，他们护主不力，全都该死。」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护主不力是什么意思，赫连玉就下令把我的丫鬟全都杖毙。

他走下高台，像疯了一样扯着我去观刑。

「阿落，你要亲眼看看，看看她们是怎么被你害死的。」

「都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她们才会死。」

丫鬟们的哭喊声勾起我心中的恐慌，我匍匐在赫连玉脚下，抓着他的裤脚拼命求情。

可赫连玉非但不理，还强行抬起我的头，逼我眼睁睁看着她们咽气。

他说，「阿落，这样够不够让你长记性？」

「够了！够了！」

刚刚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就只剩一副皮囊。

温热的鲜血让我想起大婚时的惨状，我惊恐地点着头。

鼻腔却突然涌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起来。

等再醒来，赫连玉已经立了其他人为后。

身边新换的丫鬟怕我不高兴，对这件事三缄其口。

还是那位新立的皇后找上门我才知道。

她坐在我对面，神情倨傲举止嚣张。

「妹妹果真国色天香，怪不得能成为皇上的心尖宠，连礼都不给本宫行呢。」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我若真的是赫连玉的心尖宠，他又怎么会杀我父皇母后。

我自嘲一笑，没心思理会她的小女儿心思，直接开门送客。

我希望她恨我。

希望她能在赫连玉的看管下杀了我。

皇后见我这么不给面子，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

但她不知道顾及什么，始终都没有对我动手。

我心中失望，也不再去想她。

时间春去秋来，立了皇后的赫连玉像是食髓知味，不停的往后宫纳人。

贵妃…婕妤…美人…

各个位分塞的满满当当，但他始终没有给我封号，也很久没有来我这里。

我坐在窗边发着呆，外面春芽却惊慌失措的禀报。

「公主…公主…不好了…」

「王美人小产了，说是用了咱们宫里送过去的东西。」

我听她这么说，高高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这宫里谁都知道我不出门，更遑论给人送东西。

我安下心来，继续坐在窗边发呆，春芽却紧接着说出另一句话。

「不是啊公主，皇上让您从咱们殿跪到王美人那里给她道歉。」

「你说什么！」

我还没开口，其他的丫鬟们就纷纷惊讶开口。

待春芽点头后，她们焦急地看向我。

「公主，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是什么意思，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害那些女人。

这些处罚不过是他侮辱我的借口罢了。

可他要是觉得能以此威胁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早就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华宁了。

我伏在地上，拒绝了丫鬟的搀扶，一步一跪到王美人的寝殿。

那里曾经是三皇弟的住所，也不知道他的魂魄还在不在了。

我心如止水的跪到那里，王美人还没说话，赫连玉就生气了。

他没好气的上来拉起我，怒骂道，「叶清落，你的自尊你的骄傲呢？我让你跪你就真的跪吗？」

「还有，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

我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抬眼轻飘飘地问他，「不听怎么办？」

「我不听话就要死人，我不敢不听。」

赫连玉被我的态度刺激到，越来越生气。

他踱着步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最后重重的甩下衣袖。

「你说你听话。」

「那如果我让你去冷宫，你也去吗？」

我毫不犹豫。

「去。」

比起现在生不如死的日子，去冷宫或许还能平静些。

赫连玉没得到他想要的回应，气得一拳打在我身后的墙上。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是吧，行，我成全你。」

「即刻下旨，华宁公主目无尊卑，娇纵蛮横，害得王美人小产，罚冷宫禁足三年！」

这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赫连玉前脚下旨，后脚就有人来找我落井下石。

我寝殿里的东西全都被搬光，去冷宫时，只有随身携带的几件旧衣。

这些东西不足以支撑我过冬。

我心里欢欣雀跃，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死去。

我要在地府里和父皇母后道歉。

可天不遂人愿，一直没有对我下手的皇后终于忍不住露出獠牙。

那天晚上，她的父亲定国将军偷跑进冷宫，把赫连玉派到我身边的丫鬟都打晕，然后扛着我出了宫。

我被关在将军府的地牢里日日受尽磋磨。

等月余过后，皇城中找我的风声渐小时，我又被装进棺材里偷运出城。

送到了镇守边关的军营中。

那人把我往大帐里一扔，淫笑着招呼其他人，「兄弟们，这可是前朝公主，细皮嫩肉的，大家伙这次有福了。」

我初时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但等军中将士在我帐外排起了长队，口中说着数不清的污言秽语时，我明白了。

皇后不敢要我的命，却要我做千人枕万人骑，供人玩乐的军妓。




「不…不…我不拜堂…赫连玉…我不嫁了…」

我拼命挣开侍卫的手向后退。

可四面八方都是染血的人头。

他们脸上的表情或愤怒，或不甘，或怨恨…

可无一例外，全都是死不瞑目。

还有父皇和母后，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看我的最后一眼。

怜惜，又不舍。

「我不嫁了！」

冲赫连玉惊慌地摆手后，我抢过侍卫手里的剑想要自戕。

可剑却被赫连玉打偏一寸，回过神的侍卫把我扣在地上，张嘴向他请罪。

赫连玉没有回话，而是俯下身，缓缓抬起我的下巴。

「阿落，你说过会陪我一生一世的，现在这话不做数了吗？」

他问的缱绻，我却吓得浑身发抖。

眼前这人就是个疯子！

他不是我认识的赫连玉！

我畏缩着不断后退，这动作却惹恼了他。

赫连玉让侍卫按住我，与他在叶氏一族的人头堆里拜堂，又强行与我圆了房。

自那日后，宫中就有消息传出，说金尊玉贵的华宁长公主疯了！

他们说我口水直流行为痴傻，日日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喊父皇母后。

他们说我大婚之日血染皇宫，是为天生不详之人。

他们说…

他们说…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唯独一点是真的。

是我任性妄为，借着父皇母后的宠爱，在御书房外大跪三天，换来与赫连玉的一纸婚书。

父皇劝过我，他一个从小被国家被亲人抛弃的质子，不可能安安分分没有野心。

可是我没听，我和赫连玉一起长大，又护了他那么久，我以为他对我跟别人不一样。

也确实不一样，至少他对别人不会赶尽杀绝，诛连九族...

我被扔在大红喜绸装扮的洞房里黯然失神。

又被身下盛满祝福的花生果子硌的生疼。

我想父皇母后了。

我看到他们在不远处向我招手。

我痴痴笑着。

耳边却突然响起丫鬟的大喊大叫和纷杂错乱的脚步声。

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赫连玉。

我没死成。

被赫连玉带来的太医救醒了。

但因为这次咬舌自尽，他在我身边又增派了许多人手。

我被严加看管，吃饭喝茶都要事无巨细的禀报，得他同意才能做。

我成了阶下囚，笼中鸟。

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久后，赫连玉身边的内侍传来旨意，说明日登基大典，要我陪他一起祭天。

可自古只有帝后才能一起祭天。

赫连玉杀了我的亲人，覆了我的王朝，现在还要立我为后。

多可笑啊！

我梳头的手顿住。

从枕头下缓缓拿出剪刀。

我把内侍带来的吉服剪碎，撕烂，大笑着扔出门外。

碎布像那日大婚时的鲜血一样，洋洋洒洒落了满地，落在了赶来的赫连玉身上。

宫人看见他，心惊胆颤地跪下求饶。

赫连玉却没有发怒，他挥退众人，单独和我待在房间里。

这样的情形，让我想起从前赫连玉被软禁时，我日日跑去陪他的样子。

现在被囚禁的人却变成了我。

我怔怔想着，赫连玉却已经宠溺开口，「阿落，是这吉服不合你心意吗？」

他说着就要伸手拉我。

但我眼前闪过他手上沾满鲜血的样子，已经下意识躲开，窝在床角抖个不停。

「赫连玉，你放过我，让我去找父皇母后吧。」

我鼓起勇气开口。

赫连玉却被这话激怒。

他猩红着眼，冲上来掐住我的脖子。

「阿落，连你也不想跟我在一起，连你也不要我吗？」

「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你这个骗子！」

赫连玉面目狰狞，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重。

就在我以为即将解脱时，他却突然放开我，跪在床上恳求。

「阿落，我现在是皇帝了，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现在只想要父皇母后，你能还给我吗？」

「如果不能，你让我去找他们行吗？」

我不想一个人苟活，也不想做赫连玉的禁脔。

赫连玉却答非所问。

「阿落，我让她们再赶制一套衣服出来。」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还顺带把我的剪刀也拿走。

赫连玉的大张旗鼓被朝臣察觉。

他们不顾夜深堵在御书房。

头发已经花白的太傅颤抖着手，指责新皇被美色迷昏了头。

「从古至今都没有皇帝立前朝公主为后的典范。」

「皇上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死在枕边人手里吗？」

太傅仗着赫连玉是新皇，又仗着自己教过他几天，说话素来大逆不道。

御书房的其他人听到这话也跟着应和。

我站在屏风后，听着这些父皇在时对我讨好奉承的人如今变着花样讨伐我。

心里嘲讽极了！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又能说什么。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一向对太傅礼让的赫连玉却罕见的发了火。

他不顾太傅年迈，也不顾他是三朝元老，喊来御林军就要砍头。

我见局势不利，趁乱从屏风后跑出来，当着朝臣的面跪倒在地。

「皇上，华宁只求一死。」

赫连玉受伤的看着我，就在我以为事情要有转机时，他开口了。

「阿落，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